我想結束這一切|讓人消化不良的情緒雞肋(Netflix 年度好戲推薦)

遇到了 Netflix 這個年頭裡面第一套極度好想要推薦的電影。《我想結束這一切》(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 2020) 絕對不是可口的類型,接連不斷的對話和自白,差點滿瀉的逼壓感,讓人窒息的互存空間;彷彿把你放在小盒子裡壓榨出水份,體積愈減愈細。你意識到電影在屏幕裡面你才是按 play 的話事人,它在裡面你在外邊;但後來你知道你不過在演影畫戲,命運才是拿著一手同花大順壓在你的後邊。

就在早一星期的夜晚,我默默的在 Netflix 翻出《無痛失戀》(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2004)。東跑西跳的意象在完場過後依然在腦袋揮之不去,我們有多想忘記痛過大步往前,我們又有多想願意被苦難折磨仍然依依不捨眷戀舊事。

八月底看到《我想結束這一切》的海報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會看了。遵從從來不看簡介的老習慣,我直覺判斷這是 Sundance Film Fest 的類型,我就連看 trailer 的幾秒都省下來,立即開點。當時以為是因為剛看完《無痛失戀》(王牌冤家 /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2004) 而感到那種似層相識的跳接和無奈情緒,後來我認為一切都應該沒錯了,劇末開估答案,導演真的是 Charlie Kaufman。

溫馨提示:以下可能含有《我想結束這一切》電影內容,劇透逃生門按此

廣告 – 往下繼續閱讀|ADVERTISEMENT – CONTINUE READING BELOW

女主角登上男朋友的車子以後,兩人演了一場非常長的車內對手戲。我還有種錯覺,會不會就這麼他們兩個一直演到尾(而我可能不會介意)。

展開長途車的路沉悶又無聊,兩人除了對話也別無其他打發時間的行為了吧。逃離鬧市以前要去吃點茶點填肚嗎?吃了東西以後吃不下晚餐會不禮貌。兩個陌生人剛走在一起的相處問題到底是什麼?我們來聽對方分享喜歡的話題或是我們了解對方的工作和生活?兩個相識不到五十日、親密度不足的伴侶之間的交流對答讓充斥一車異常 odd 的氣氛;況且這七個星期的相處已經夠他們相識、熱戀、厭倦和分手。

鏡頭把這種關係呈現得極度真實,這是一場並不舒服的對話。現實是難熬的,不禁讓我幻想著,要是換了是自己處身這一場所這一環境,我能夠把一切變得沒有那麼突兀嗎?這一幕的尷尬,尷尬得讓人滴汗。

霧海之上的流浪者

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 1818, Caspar David Friedrich.

開場的牆上看到的是 Caspar Friedrich 的名作,收納在漢堡美術館的《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相信在漢堡的每一個人,都特別喜歡這一幅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峭壁上凝視著濃霧籠罩下的清晨的背景,“The artist should paint not only what he has in front of him but also what he sees inside himself.” 畫家本人如是說。

普遍人以達到高峰為生活目標,成為對未來的期望,對征服外間的慾望。登頂後的生命之顛和死亡預視;我想,這就或者是《我想結束這一切》的本義。

我,如何看待我自己

或者是對流不足的車內空氣流過二人的皮膚,女主用倔強的聲線念了 Eva H.D. 淒美的《骨狗》(Bonedog) 的時候更是透露出內心的一片寂寥:

Coming home is terrible
whether the dogs lick your face or not;
whether you have a wife
or just a wife-shaped loneliness waiting for you.
Coming home is terribly lonely,
so that you think
of the oppressive barometric pressure
back where you have just come from
with fondness,
because everything’s worse
once you’re home.

You think of the vermin
clinging to the grass stalks,
long hours on the road,
roadside assistance and ice creams,
and the peculiar shapes of
certain clouds and silences
with longing because you did not want to return.
Coming home is
just awful.

And the home-style silences and clouds
contribute to nothing
but the general malaise.
Clouds, such as they are,
are in fact suspect,
and made from a different material
than those you left behind.
You yourself were cut
from a different cloudy cloth,
returned,
remaindered,
ill-met by moonlight,
unhappy to be back,
slack in all the wrong spots,
seamy suit of clothes
dishrag-ratty, worn.

You return home
moon-landed, foreign;
the Earth’s gravitational pull
an effort now redoubled,
dragging your shoelaces loose
and your shoulders
etching deeper the stanza
of worry on your forehead.
You return home deepened,
a parched well linked to tomorrow
by a frail strand of…

Anyway…
You sigh into the onslaught of identical days.
One might as well, at a time…

Well…
Anyway…
You’re back.

The sun goes up and down
like a tired whore,
the weather immobile
like a broken limb
while you just keep getting older.
Nothing moves but
the shifting tides of salt in your body.
Your vision blears.
You carry your weather with you,
the big blue whale,
a skeletal darkness.

You come back
with X-ray vision.
Your eyes have become a hunger.
You come home with your mutant gifts
to a house of bone.
Everything you see now,
all of it: bone.

後來電影讓我們知道,主角其實是 Jake——一個年老後在學校工作的的白髮清潔工。所謂的女朋友,其實都是自己,My slippers, are your slippers.。Jake 既有自卑的一臉,也特別愛解釋、愛給事情一個藉口,面對女友,偶爾都喜歡像一般男子漢一樣侃侃 mansplaining 一番。例如,他把剛相識七個星期的女友帶回家去見家長,而他其實覺得自己的父母住在他認為不太體面的偏遠地區,是一對不太體面、殘忍而且顧慮不足、住在農場的養豬人。言談間他透露到 farm house 是老土又不值得炫耀的低下背景,擁有一間可能沒有優點的 farm house。可是他又會為這一點找藉口充撐過去,也求得到對方的認可。

暴風雪襲來,成為了 Lucy 最擔憂的問題。那些厭惡、討厭的處境,在簡單的場景陳設上,通通被放大了。

記憶的遊戲
累計的前事
理想的幻象

Lucy? Louisa? Lucia? 女友的角色一直在換轉,從量子物理學到畫家,一直變化不定。愛好和興趣都往四方八面亂走。不同的名字代表 Jake 對伴侶的內心投射,對過去實際或虛構的回憶的思念或被翻起的漣漪。甚至簡單連人的自己,都不能分辦到底回憶裡的這一塊是真實還是加入私心的投射。這裡甚至是一種記憶跟你玩的遊戲,大腦給你記住的那個人和那件事與事實並不真正完全相符一致。

父母和女友不停地變化,增加了事情(人生)的複雜性。除了我們自己,我們都不能控制所有外在事物的變遷;甚至我們亦未必有信心自己能夠完全掌管自己。溫柔愛笑的母親,抗拒同性戀的父親,失去部分聽力的母親或是記憶力衰退的父親,女友有時是理想對象、有時說話卻會像跳線的唱碟一樣地口吃。人生不同時期的優劣,成長到極致變它帶來負增長。我們所信奉的東西到頭來是場空,無法判斷人生的意義,剩下卻只有數之不盡的不安全感。

相比起描寫一種特定的關係、一個特定的時期;這裡卻是大膽地包羅整個關係體制。這裡更是像一個詩人寫出一首讀者(身為觀者的你我)讀下去覺得正是描述自己的一闕詩歌。正如女主角在電影裡面說的一句,你並不能用人的其中一個時期去評價他,就像你不能用河流的一點去判定一條河。

精神缺失的一塊

結構混亂在這裡彷如人生。複雜的關係並不能在此二元區分出好壞,電影裡上下不接的奇怪方式卻成就一種回味過去跳接的真實感。女友對 Jake 感到沮喪,Jake 對父母親感到無力,父母之間既說成愛到底是不是存在著舒服的關係?這兩小時架設出了各個位置精神缺失的一塊。

從學校的小女孩長大在雪糕店對女友說:“You don’t have to go forward in time.”,似是望向未來的一種樂觀的安慰。女友的一句 “There’s never a way back.” 卻是回溯過去求而不得的悲觀。無論那個狀態都是頭髮花白的清潔工的內心寫照,“You’ve made so many wrong turns.” 成為他內心抹不掉的後悔轉角。

People like to think of themselves as points moving through time, but I think it’s probably the opposite. We’re stationary and time passes through us. Blowing like cold wind, stealing our heat.

最後從車子到房子再回到車子,幽閉恐怖的單一場景終於結束。尾段來到小時候拿過獎、輝煌過、被 bully 過的舊日舞台;或者如果人生從來,他現在可能會是學者或是畫家了,就像媽媽在飯桌鍥而不捨他舊日的小成就。他自己曾經阻止自己把自己殺死,可是最終他無法抵抗(自己)。一塊一塊的紅絲帶從肚子裡拔出來,他慢慢成為了自家農場裡的一頭豬;肚滿腸肥的肉體裡面只有蛆蟲為患。憂鬱贏了。壞情緒贏了。惆悵和憔悴,再也無必要。美好的幻想只是一場心裡一直熱忱要發的夢,夢完了,他亦走向人生的盡頭。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死去以前的走馬燈落幕了,漫天風雪把車子埋住了。

我們在四面牆的後面,輕輕地看著他如何敲破了脆弱的自己,接受自己的失敗,在世間流浪完畢。興奮或是恐懼,都張結束了。

「我想回家,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想要回農場嗎?」
「不,我想回家。」

→按這裡回到目錄觀看其他電影/美劇影評

1 comment

  1. 只看了一遍,看到一大半时已经大概了解这部电影的主题了,到结尾时更加清楚。这部电影其实是那个老清洁工对一生的回忆,包括他自己和他爱人的回忆。

    从两个人的浪漫开始,到渐渐被生活打败折磨,最后生无可恋,带着后悔,痛苦和不甘,决定冻死在车里。

    其实是比较黑暗的电影–大多数人都这样,渐渐被生活压倒,到死都没有自己的灵魂。但电影有表达了一个哲理—爱给予生命灵魂。正如最后男主在领奖台的发言,“爱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价值”

Leave a Reply